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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邊的任務一結束,石大勇和張強兩個人就歸心似箭,駐勤點怎麼能和家裡比?住的是集體宿舍,一屋子糙老爺們又不注意衛生,一進門一股臭腳丫子味,吃的是大鍋菜,那味道?嘖嘖,餵豬正好。

一大早兩人就收拾完東西往回走,由於動身早,正好和報信的人錯開。

離家太遠,路邊要經過好幾個小城,行至黎城,正逢大集,趕集人太多,不寬的公路堵的滿滿登登。前方,各種車輛排成一字長蛇緩慢向前移動。

石大勇,學名石瑞勇,因為是家裡的老大,大家都習慣喊他石大勇,喊的人多了,也沒人記得他叫石瑞勇了,石瑞勇三個字也就在每月領工資的時候才出現一次。

石大勇高高瘦瘦的,稜角分明的臉龐,透著的剛毅,濃密的劍眉狹長入鬢,英挺的鼻樑,配著深邃的黑眸,顯得格外俊秀。

此時他的劍眉蹙了起來,看著遠方的集市,思忖了一下得多長時間才能透過。想了想,然後手打方向盤,找了一個寬敞的地方將車停了下來。張強不明所以,跟著石大勇車後,將車並排停好。

車是老解放牌,通體軍綠色,車身較高,後面帶一個大車斗用於運輸拉貨。

開啟車門,石大勇跳下車,伸了一個大懶腰。別看不走路,這長時間開車也挺累人的。他從胸前挎兜裡掏出一盒黃金葉抽出兩根點燃,自己吸上一根,走到張強車前,將另一根遞向張強。

“張大哥,我說,這會子人太多,排隊還不知道會等到幾點去,要不咱也趕一會集吧,這集上大都是農家自產自銷的東西,價格比咱們供銷社便宜多了。”

張強趴在車窗上,俯視著石大勇,接過香菸,拇指和食指捏住菸嘴,深吸一口,緩緩將煙吐出來,臉上的疲憊好似減輕了些,他笑道:“你看你,什麼日子過不富,行啊,你等我鎖上車。”

石大勇也笑:“我不會過不行啊,我弟兄六個,光棍還有四條,你也知道老家窮的不行,都巴巴的盯著我,娶媳婦,蓋房子都是錢,爹孃沒本事,我是家裡的老大,我不操心誰操心?再說我自己的日子還得過吧,我可不像你,你兒子都生了三個了,我現在就倆丫頭,我還得生兒子呢。”

張強搖上車窗,跳下車,將車門鎖好:“走,咱逛逛去!我說,幸虧你家英子脾氣好,我看你一年到頭掙的錢都填補老家了,自己反而窮就差用雞屎熬膏藥了。”

對於石大勇,張強最是瞭解不過,他是隊裡最能幹的,同時也是隊裡最節約的,身上常年穿著隊裡發的工作服,從來沒見他給自己做過新衣服,還有他背後的老家,張強感覺石大勇就像是小馬拉大轅,使出全身的力氣往前拱。

兩人邊走邊逛,這瞧瞧那問問,不一會雙手就拎滿了東西。石大勇拎的大部分是青菜、蘿蔔、蔥什麼的,肉割了一條,往多里估也就一斤重。哪像張強花錢潑剌,張強買的以肉食居多,三個兒子呢,那得喂的壯壯的。

實在拿不了了,兩人開始返程,路過布攤的時候石大勇不走了,他看中一塊花布,藍色的底,上面印著黃色的小星星,藍色通透乾淨,就像秋天裡的藍天,星星細細碎碎的灑在上面,怎麼看怎麼舒服。

他放下手中的菜,將手在工作服上狠擦了幾下,小心翼翼的拿起布料,迎著陽光看了又看,對走在前面的張強說:“老張,先別走,你幫我參謀參謀,看這塊布料怎麼樣?”

張強聞言,停住腳步回頭端詳了一會:“還別說,這料子還真挺。”

小販見來了生意,忙從一堆布料中探出頭來:“兩位大哥眼光真好,這是今年大城市才流行的花型,咱這邊過來的晚,我也是才上的貨,你看這一匹就剩這一點了,也就是一件褂子的料,你要是相中了我給你算便宜點。”

“多少錢一尺?”石大勇試探著問。

“今天賣的都是四毛,給你三毛五。”

“三毛五!太貴了,你看你這塊布,就這麼點了,一米都夠嗆有,都能算上是布頭了,三毛五我可不要!”

“咋沒有一米?我剛量過的,一米零五,大人做一件短袖褂足足的。”

“看看,你也說是做個短袖褂足足的,長袖褂就不夠了吧,我就是想給孩子娘做件長袖褂子,三毛,三毛一尺我就要了。”

“這個天還做什麼長袖褂?天越來越熱,穿短袖正好,這樣吧,三毛五,一米零五算一米,我賠本賣給你。”

“你別管天熱不熱,我就想做件長袖的,三毛!就三毛!三毛我就勉強拿著了。”

張強笑吟吟的看石大勇熟練的砍價,他覺得很好玩,大老爺們哪有這麼婆婆媽媽的,大老爺們砍價必須得豪放,要這樣說:多少錢?便宜點,好咧,三毛五,給我包上!

必須必呀,這才是老爺們的砍價方式。

哪像石大勇,兩人二分、三分的一點點爭執,最後終於還是將價格定在三毛,石大勇喜滋滋的掏錢,小販則一臉肉痛的用牛皮紙將布料包好遞給他。

張強真心佩服,兩人並肩走了幾步,張強讚道:“我可真是服了你,為了5分錢爭執了20分鐘,也虧你有這個耐心。”

“你這話說的,三尺布省一毛五分錢呢,在這集上都能買三個大雞蛋了,哪能不爭?”

“我說大勇,我瞧這料子你家英子穿有點少不大夠呀,你家可可穿我看還差不多。”

石大勇嬉笑:“張大哥,你也真夠實誠的,我跟賣布的瞎說呢你就信了,這布料我就是給可可買的,再過幾天是我們家可可的生日,這顏色,這花樣,可可穿上一準漂亮。”石大勇憧憬著可可穿上新衣服的嬌俏模樣,眼睛裡面全是柔和的笑。

時至午時,兩人終於駛進運輸隊大門,還沒有停好車,石大勇就見李衛國一臉著急的衝他招手。

石大勇將車速放慢,伸出頭:“小李,有事?”

“石師傅,你家裡出事了,快回家!”李衛國三步並作兩步,跑到車旁。

“啥?!”石大勇使勁一踩剎車,車身猛的向前一聳:“吱---”剎車片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。

石大勇就覺得腦子“嗡”的一下,心也控制不住的“砰砰”亂跳起來,他實在想不通,英子帶著兩個孩子天天在家裡能出什麼事?

“你家可可不見了,嫂子也病倒了,你快回家看看吧。”李衛國仰著頭,眼中急切不減:“我昨天已經去公安局報過案了,公安局的同志來了解情況,嫂子有點渾渾噩噩的說不清。”

石大勇當聽到李衛國說可可不見了,英子也病倒了就傻眼了,這會子就見李衛國嘴一張一合的,也沒聽清他說的是什麼,就覺得腿腳發軟,滿腦子慌亂,他咽口唾沫,定定神,強打精神跳下車:“小李,麻煩你幫我把車停好,我先回家看看。”說完,也不待李衛國回話,飛一般往家中跑去。

“哐當!”石大勇猛的推開門,就看見躺在床上的王英懷裡抱著可可的籃子正在啜泣,崔雲香抱著“哇哇”大哭石安顛著、哄著。

王英頭髮凌亂,眼睛通紅腫成核桃,本就不胖的瓜子臉愈發細瘦,下頜骨支稜著,嘴唇乾燥起皮,還裂了好幾個血口子,也就才三天未見,怎麼看都像是生生老了十歲。

聽見門響,王英抬起頭,見石大勇立在當前,她竟似看見主心骨,抽泣也變成了嚎啕大哭,下床朝石大勇撲過去:“哇哇哇,大勇,你咋才回來呀!可可不見了,大勇,可咋辦啊?”

王英撲的急,夜裡緊張勞累再加上滴水未進,她早已虛浮無力,剛邁開步子,整個人就像沙袋向地上砸去。

“哎呀!”崔雲香驚呼,但手裡抱著石安,分不出身去拉王英。

石大勇心中一緊,下意識的緊跑幾步,就在崔雲香以為王英必定摔慘的時候,已伸出雙臂把王英接住摟著懷裡。

王英摟住石大勇的腰,帆布工作服上滿是油汙,散發著燻人的機油味,往常無比嫌棄的味道,今天聞起來竟是那麼的好聞,熟悉的味道令她本還慌亂無措的心一下子安穩下來,她將頭埋在石大勇懷裡嗚嗚的嚎哭著,嗓子嘶啞如黃牛哀鳴。

石大勇撫著王英的後背,心中著急想知道到底怎麼回事,說道:“別哭,別哭,跟我說說,到底怎麼回事。”

王英哭的歇斯底里,一時半會不能自己,崔雲香手裡顛著石安,地頭看著夫妻兩個說:“可可不見了,英子說中午吃飯還在家來,吃完飯她摟著安安睡午覺,一覺醒來就再也沒見可可,也不知道啥前出去的,後來在後崖的野杏樹下找著了可可的籃子,籃子爛了一個大窟窿,可可就再也沒有見到了。”

發洩了好一會,王英聲音漸小,她抬起頭,眼中滿是自責,唇上原本已經結痂的傷口這會子又掙裂開來,鮮血沁滿嘴唇,通紅一片。

石大勇心疼的心猛的抽動一下,他的妻子,何時如此狼狽過?

剛認識的時候,王英還是縣樣板戲劇團裡的臺柱子,戲裡飾演的都是主要角色,隔三差五的都要去各個地方上演出。那時候的王英,渾身散發著自信的光彩。

還記得兩人第一次見面,寒冬臘月,村油坊裡,容貌姣好的王英,上身紅色條絨小襖,下身著黑色條絨褲,一條純白色的圍巾隨意盤在頸部,齊耳短髮,白淨的小臉上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眨啊眨的,整個人乾淨利落。

王英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乾淨,不光衣著打扮方面,五官長的也是乾淨,巴掌大的小臉上無一絲多餘的肉,每一塊肌肉都長的恰到好處。

“大勇,是我不好,沒有照顧好孩子,前幾天可可皮,我狠揍了她一頓,都怨我,我不該揍她。”

隨著王英嘴的張合,刀刃深的血口子若隱若現,鮮血順著傷口又流出來,那得有多疼!石大勇更心疼了,雙手不自覺的緊了緊,將王英的頭壓在懷裡:“乖,不說了,不說了,不怨你,我知道了,咱不說了。”

石大勇打橫抱起王英,將她放到床上,倒了一杯水,喂她喝下,拉過毛巾被蓋到身上:“你累了,睡一會吧,別擔心,萬事有我。”

石大勇的安撫猶如一針安定劑,讓王英的心漸漸沉穩,一整夜的不眠,高度緊張的她太累了,這會子睏意如潮水般侵襲上來,眼皮越來越沉重,她強睜了幾睜,終是沒有爭過人的本能,須臾間就已熟睡過去。

石大勇握住王英的手,默默的注視著妻子熟睡的容顏,眸光暗了暗,他在王英的手背上輕吻了一下,看見不遠處站著的崔雲香,上前接過哭的打嗝的安安,做了個出去說的手勢,輕手輕腳的往門外走去,剛到門口迎見幫他停好車的李衛國。

石大勇將食指放在唇前“噓”了一下,李衛國會意,將石大勇買的東西放到門旁邊,三人又往旁邊走了走。

石安讓王英嚇著了,這會子趴在石大勇的懷裡,雙手攬著爸爸的脖頸不鬆手。

石大勇輕輕的拍著石安的後背,問李衛國:“謝謝你了,小李,到底怎麼回事?”

李衛國將車鑰匙遞給石大勇:“具體什麼情況我也不是太清楚,我知道的時候天已經黑了,聽別人嚷嚷可可不見了,都出來幫忙找,我才知道的,不過昨天晚上我已經報過案了,公安局的同志也來了解過情況。”

“公安局那邊的同志怎麼說的?”

“已經立案了,說盡最大的努力查。”

“好兄弟,多謝你了。”石大勇伸出右手,在李衛國肩膀上拍了一下。

李衛國有些澀然,他撓撓頭:“客氣啥,我也沒幫上什麼忙。”

石大勇又轉向崔雲香,目光中帶著希翼:“嫂子,你知道具體情況不?”

“大勇,我知道的也不多,就是下晚吃飯的時候英子來我家找可可我才知道的,我聽英子說的,中午吃飯可可還在家來,等英子一覺醒來就再也沒見了。”崔雲香有些愧疚,莫名的愧疚,兩家關係那麼好,現在可可不見了,自己總感覺有些過意不去。

說話間,安安的抽泣聲已經停止,這會子跟個小貓似的安靜,石大勇低頭一看,卻見安安已經睡著,小姑娘睫毛上掛著晶瑩的淚珠,嘴裡含著大拇指,不時的還吮吸幾下。

石大勇將石安交給崔雲香,有些歉意的拜託:“嫂子,這些天得麻煩你了,安安你幫忙給帶幾天。”

“一家人不說兩家話,咱倆家誰跟誰?有事你直說就行,安安在我這裡你就放心吧,一準給你看好了,英子那邊我也會多經個眼,你忙去吧。”崔雲香輕輕的接過石安,愛憐的說:“這孩子也受苦了,眼看著小臉都瘦一圈。”

石大勇再三謝過崔雲香,從家裡找出石可的照片,騎著李衛國家的腳踏車兩人一起趕往公安局。(未完待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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