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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拂之关了水,浴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,他踏入浴缸的声音便变得很清晰。

手机放在浴缸边的台子上,时章平稳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。

“躺进去了?”

宋拂之一个人半卧在宽敞的浴缸里,闷闷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“还记得浴缸的功能怎么开吗?”时章问。

“记得。”宋拂之说,“但我今天不想开。”

时章轻轻笑了下:“好。”

他接着说:“你去挑一块自己喜欢的手工皂。”

宋拂之伸长手臂,细细地看每块手工皂上写的字。

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,今天晚上他好像都一直在听从时章的指示。

让他去看冰箱,他就去看冰箱,让他开着通话泡澡,他便开着通话洗澡,直到现在教授要自己挑一块手工皂,他也顺从地做了。

宋拂之垂着目光,食指一勾,挑了一块月桂花香的,淡淡的乳白色上点缀着一些碎碎的金色。

“知道怎么用起泡网吗?”时章问。

宋拂之稍愣:“什么?”

在宋拂之的印象里,肥皂直接往身上涂就行了,还要什么网?

时章道:“在手工皂旁边放着一个小袋子,你拿一个起泡网出来,沾水打湿,摩擦手工皂的表面,就可以打出泡泡来了。”

宋拂之照做,果然搓出了绵密细白的泡泡,甘甜的香气立刻充斥了热气腾腾的浴室。

“好多泡泡。”宋拂之捧着满手心轻飘飘的泡泡,颤颤悠悠。

时章:“嗯,现在可以开始用了。”

手心的泡泡太软,反而让人有点无所适从。

宋拂之滞后地问了句:“啊,是涂在哪的?”

时章轻笑一声:“宋老师,连这都要教?你觉得是涂在哪的?”

宋拂之问:“是可以涂在脸上的吗?”

时章道:“脸上、手脚、躯干,都可以用。”

“要我教得再具体点吗?”时章的语速很缓。

宋拂之抿住一点笑意:“教授,请。”

“你坐起来一点,让上半身露出水面。从脖子开始抹,到肩膀,手臂……”

时教授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,温温凉凉,此刻却微妙地挑动着宋拂之的神经。

宋拂之阖上双眼,不由自主地跟着时章说的做。

从腰腹再往下的部分就埋在水里了,泡沫一碰到水,就会倏地融化。

半晌,他突然听到时教授温温柔柔的声音。

“拂之,在我回来前,不许碰。”时章轻声发话。

第44章晋江独家44

社团嘉年华结束后返校,学生们还是挺兴奋,在底下回味那天的趣事。

宋拂之拿着卷子走上讲台,严肃道:“都玩儿够了吧?现在要一心一意地学。”

学生们安静了,埋头自习,宋拂之走到袁俊座位边,低声跟他说了一句:“中午来一下办公室,咱们一起分析一下。”

袁俊抿了抿唇,点头。

袁俊这次没考好,在老师眼里,学生有成绩波动实在是太正常了。

但宋老师绝不会放手不管,发现问题就要解决,找学生聊、找任课老师聊,是分心了还是家里有事,是没听懂还是纯粹学累了,这些宋拂之都要弄清楚。

他在办公室和袁俊聊了快一节课的时间,这孩子主要是父母给的压力太大,反而让他更焦虑。考前和爸妈吵了一架,考试的时候心态就崩了。

这种情况就还得和父母了解一下情况。宋拂之要袁俊放宽心,先专心学习别想太多。

宋老师这样说话的时候总是会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。

虽然没考好,但他也不会一味责怪你,更多的是想帮助你。

袁俊嗫嚅了声“谢谢老师”,宋拂之说没事,要他回去注意劳逸结合。

袁俊在办公桌边坐着没动,有些扭捏地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东西,放到宋拂之桌上。

是一个拥有塑料壳的小圆球。

袁俊说:“这是我们社团嘉年华那天给大家玩的神奇宝贝扭蛋,很快就被大家抢光了。我们给您留了一个。”

这下轮到宋拂之惊讶,接过小扭蛋,说了声“谢谢”。

袁俊笑笑说不谢,一米八的大块头站起来,摆摆手跑出了办公室。

他前脚才出去,后脚,老周就领着另一个班的孩子进了办公室。

老周平时都笑眯眯的,很慈祥,今天却表情严肃,看得出来他很生气。

“违规带手机,还正大光明地在课上打游戏,还拉着旁边的同学一起打!真当我瞎是不是!”

老周怒发冲冠,啪地一下把收来的手机拍到桌上。

面前的学生低头挨训。

老周气不打一出来:“手机我替你收着了,这学期结束前都不许再碰手机!”

浑厚的声音让整个办公室抖了三抖,老周发脾气可不常见,连宋拂之都慢慢喝了口水,往老周那儿看了会儿。

可能要旁观别的老师教育学生,宋拂之才会意识到自己平时是什么样子的。

老师说得最多的话可能就是“你要怎样怎样”和“你不许怎样怎样”。

宋拂之不知想到了什么,刚喝下的水呛进喉咙,捂住嘴闷声咳了半天,咳得耳朵都红了。

旁边的老师拍了拍宋拂之的后背,小声开玩笑道:“老宋慢点喝,老周教育学生呢,又不是教育你。”

宋拂之眯着眼笑了下,弓着背,终于把这口气顺了下去。

这跟老周一点关系没有,宋拂之只是突然回想起了一个差不多的句式。

前几天晚上他和自己的丈夫打电话,对方也给了他一个“不许”。

那时宋拂之躺在浴缸里,浑身跟烧着了一样,箭在弦上,一触即发,时章却轻飘飘一句“不许”,宛如悬崖边勒马,硬生生让宋拂之停住了。

浴室里本来就热,宋拂之的胸腔徒劳地起伏,不知是缺氧还是过氧,拧着眉忍耐到极限。

但他竟然真的听了时章的话。

从小宋拂之就是个懂事的乖小孩,优秀学生榜样,没有老师训过他话,身为老师的母亲甚至更没有时间管他。

居然是平生第一次,有人带着点指令意味地跟他说“不许动了”。

从未有过的体验,让他瞬间脊背发麻。

明明他的语气那么温和,明明他隔着十万八千里,明明他压根看不到宋拂之这边的情况,但他的句子里就是有种让宋拂之忍不住听从的力量。

宋拂之头昏脑胀地想,他真是疯了。

成年人有自由行动能力,他没理由听从任何人。

但如果这个人是他先生,是时章……宋拂之偏头蹭了蹭颊边的汗水,无药可救地想,那他或许愿意听他的话。

宋拂之喘了口气,笑声低哑:“时教授这么严格吗,就因为我今天没听到你的电话?”

那边安静了一会儿,宋拂之突然听到时章说“抱歉”。

宋拂之一愣。

时章说:“抱歉我……我不该这么说话。”

这次轮到宋拂之沉默,他好像从时教授的声音听出了一丝难以描述的自责。

宋拂之平静地安抚他:“教授,没关系的。”

时章嗓音暗哑,宛如叹息:“……我就是很想你。”

……

“你才刚出差一天。”宋拂之捏着手机,有点哭笑不得。

准确来说,才刚过去十几个小时。

“两个星期很快就到了,我每天都给你打电话,好不好。”

时章说“好”。

顿了一会儿,时章又道:“但你还是要答应我。”

宋拂之笑着问:“答应什么。”

时章低垂着眼:“……等我回来。”

宋拂之从喉咙深处模糊地发出一声“嗯”,问:“你什么时候回?”

时章说:“下下周六,上午的飞机到。”

于是每天晚上,宋拂之都要跟时章打一通视频电话,时间不定。

只有少数时间,时章是在自己房间里准备休息的样子,在大部分的天数里,宋拂之打电话过去的时候,时章还在工作。

这天也是,宋拂之收拾好自己,躺到床上给时章打电话,时章过了一会儿才接。

画面晃了晃,时章还穿着野外的衣服,后面有别的研究员和学生的身影。

刘洋看了眼镜头,还朝他挥挥手:“宋老师好!”

考察团队专门开了一间房当临时工作间,地上全是烘干压制标本要用的材料,桌上也摆满收集来的样本。

每天晚上他们都会在这里分类处理当天的收获,编号做好记录,整理图片影像资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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