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裘虎听见消息跟谭石头来结账,只见卢栩在东西街疯狂扫货,连针线都不放过,有多少要多少。

卢栩接了三叔到裘虎的院子借住,却并不睡,而是把要服役从军的叫齐了,开始紧急补课。

“衣服鞋袜破了补一补,到万不得已,就拿针线缝伤口,一定要用干净的,水也要喝干净的,如果没有干净水,你们就用炭灰、沙子,细布过滤了再喝。如果能烧水,就存些烧开的水,清洗伤口要用烧过的水!”

裘家兄弟听得一阵发愣。

卢栩疯狂回想他学过的所有求生知识,东一榔头西一棒头地教,恨不得连成语故事、三十六计都一个脑塞给裘虎。

别说裘虎,连坐下廊下的三叔都听得一愣一愣的,不知卢栩都是从哪儿学的这些。

卢栩还现学现卖,让他们看三叔的腿伤,大夫是如何包扎处理的。

卢栩说得口干舌燥,在院子里就地演示怎么净化水,怎么处理伤口绑绷带。

细菌他说不明白,干净还是好懂的。

“多准备几双鞋,县尉大人说军服是没有里衣和鞋袜的,棉鞋也准备上,北边天冷,你们穿草鞋是受不了的。”

卢栩熬了一整夜,到了清晨,县里各家的哭声此起彼伏,卢栩高考都没这样高强度地动过脑子,人都累饿了。

他啃着干饼子,狠命地咬,“对,拿好袋子,装好口粮,这些干透耐放的口粮,总要留上一块,以备不时之需。”

众人连连点头。

卢栩:“虎哥,我弟弟就劳烦你了,我求了罗慎大哥帮他寻个安全差事,但战场瞬息万变,哪有什么安全。”

裘虎:“你放心,你弟弟也是我弟弟,我自然要照顾。”

到了要走,裘虎也是万分心绪。

甚至不知他下山到底是对是错。

他们祖上就是为避战祸才躲入深山,若他不出来,他的兄弟们不出来,不是他和船帮争得太很,太抢眼,也许朝廷就不会冒大雨入山征兵。

所以,他必须去。

人是他带出来的,他就要为他们身家性命负责。

只是他去了军中,就顾不上家里,这些兄弟心思太单纯,遇到船帮定然要吃亏。

“你不来找我,我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去找你的,我不在观阳,船帮势必要把码头抢回去,这我不怕,只怕这些兄弟们吃暗亏。打架,吃苦,他们行,但和宋三斗心眼,他们不行。你聪明,脑子活络,以后你在县中,多多替他们操心。”

卢栩:“大哥放心。”

裘虎把梁山宝和谭石头叫来,“山宝,我不在,县里的兄弟们就交给你了。拿不定主意的事,多和大伙商量,多问问卢栩。”

梁山宝:“你放心虎哥。”

他又叫谭石头,“我和小叔都走了,你和卢栩熟,以后你就帮他多跑跑腿,听他的。”

谭小叔:“船也交给你了。”

谭石头红了眼,“交给我吧!等你回来,保证我已经挣到钱买房买田了。”

裘虎最后对卢栩道:“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,以后裘家兄弟,只要有你出主意的生意,全算你一分的利。”

卢栩:“不用……”

裘虎:“要,一定要的。”

同样是听了县尉说的,旁人只知道回去准备衣服,卢栩却能想到如此多,裘虎是服的。

他瞧得出来,以卢栩的聪明和眼界,若不是没人可用,又年纪太小,一定也能混出头来,连宋家那两个兄弟都要被他甩在身后。

最难能可贵的是卢栩心不狠,人义气,对他脾气。他无论如何是要交好的。

裘虎坦言相待:“战场生死有命,我裘虎既去了,一定要顾全大伙,若我没能回来,也就没有往后了,该说的,我都同你们说明白,你看我家大业大,其实连院子都是租的,山里还有许多人,全指望着我们,哥哥只能分你这么多了,别嫌少。山宝,兄弟们交给你了,如果有一天你们闹了矛盾,不能再像今天一般齐心协力往前走,就分开,但一定要记得,咱们从山上下来,是为了让大伙过好日子,遇到难处,多想想山里,多想想先前……”

天亮了,城门已开,裘虎没多留卢栩,把要给卢辉的东西分出来。谭小叔最后一次送卢栩,裘虎到河边与他道别。

“总怕我去你家会给你招惹麻烦,现下也没能好好见见你家长辈。若我能活着回来,再登门拜见!”

卢栩:“我等大哥随军凯旋。”

他们在河边话别,船全被官府征用了,只剩下一艘破旧的小渔船,谭小叔划着船送卢栩和三叔离开,卢栩站在船头举手高挥与裘虎道别。

他义气使然,或说是冲动使然结拜的义兄,其实还只是欣赏,没来得及好好了解,就这样匆匆道别。

也许经此一别,就是山高水长,生死难见。

卢栩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到何为离别。

细雨未停,卢栩用袖子擦脸,飞快地擦了擦眼睛。

谭小叔看见了,便没再叫他进船舱。

一路沉默到了卢家村,卢栩又有些说不出话来。

待船停了,谭小叔见卢栩眼红红的,只作没看到,笑道:“我今天是最后一次送你了,石头我就交给你了,那孩子机灵,但还是不够聪明,不过他心眼明白,你对他好,骂他,打他,他也不会同你生分。”

卢栩揉揉嗓子,让声音自然几分,“你放心。”

卢栩扶三叔下船,叫人喊卢辉过来认人,让卢辉给卢栩和谭小叔磕头。

卢辉二话不说,跪下就磕,被卢栩和谭小叔连忙拉起来。

三叔握着谭小叔手,眼睛倏地红了,“我这孩子,往后劳烦诸位了。”

谭小叔紧紧握着他的手,“你放心。”

谭小叔今日还要去报到,不能再耽搁,和卢栩拱手道别,卢栩在河边追着船走了一阵,村边路尽了,谭小叔忽然又像卢栩头一次坐船那次一样,握住两只桨,摇摇晃晃摇起来,把船也摇得歪歪斜斜。

“我这划船水平是不是好多了!”

卢栩破涕为笑。

谭小叔与他挥手道别,“回去吧!”

卢栩擦干眼泪回去,和卢辉一起扶着三叔把东西拎回家。

三婶已经准备了好了衣服鞋袜,干粮,见卢栩带回来的东西,又赶紧去准备药草。

他们家家户户多少也晒着些艾叶,药草。

能装的她全装上。

卢栩低声同她讲着把钱给罗慎的事,三婶边抹眼泪边谢他,“好,好,有这句话,咱们也能安心些,多亏了有你。”

卢栩摇头。

卢辉在屋子里和弟弟妹妹道别。

“小夏,我走了,你多帮着点娘。”

小夏哭得眼睛肿得像核桃,话都说不全,“嗯,我知道,哥,你一定……呜……”

卢辉摸着妹妹的头,拼命忍着哽咽。

除了他小夏最大,自从小夏够十岁,家里的家务几乎都是小夏在做,别的小姑娘还到处玩,他妹妹已经踩着凳子给全家做饭了。

卢辉再看卢文,卢文歪着头垂着脸,是家里唯一没哭的。

“小文,哥走了你就是家里最大的男丁了,你长大了,要把家扛起来,弟弟妹妹还有小夏,还有爹娘,以后都指望你了,你要当好哥哥知道吗?”

卢文:“我不知道!我不知道!”

他哇一声哭出来,边哭边踢卢辉,“我还是孩子,你说我还是小孩,你说家里有你,你说你要管我一辈子的!我扛不起来,哥,你不要走!”

小雨和卢福也哇哇哭起来,全扑到卢辉身上抱着他腿嚎啕大哭。

全村都是连片的哭声,全村都飘着肉味儿,却没人能尝出滋味。时间到了,他们吃过午饭就要到村口集合徒步到镇上坐船,卢栩家,四叔家,连奶奶都出来送卢辉。

她哭得肝肠寸断。

儿子没了两个,又要送孙子去战场,开铺子刚刚好一点儿身体,又要哭垮。

三奶奶也被扶着,哭成泪人。

她家人多,这一次就要去一个儿子两个孙子,人哭得站不直腰,嗓子哑得说不出话。

要走了,只有三叔没出来送他。

卢辉朝爷爷、奶奶、三婶挨个磕头,“娘,爷爷,奶奶,四叔,我走了。大哥,我走了。”

卢栩:“交给我了。”

卢辉弯腰,挨个抱抱弟妹,最后抱抱卢文,“小文,大哥把家交给你了。”

卢文眼泪决了堤一样涌,不停地擦,不停地落。

里正带他们去撑船,不让家人再跟,卢文不听,一路追着,他一闹,许多人追着,能走动的全一路送到镇上,看他们登船,船在码头连成片,饮马镇被几个村子的人堵得水泄不通。

卢文追着船跑,一直又跑回卢家村,船远了,他追不动了,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拽着草大哭不止。

卢栩、卢轩和卢舟找过来,卢栩拉他,他坐在地上拽着草扔卢栩、打卢栩,“都是你,就是你说什么我大哥不在了我要能把家撑起来,我哥才走了!”

卢轩要训卢文,被卢栩拦住了。

卢栩弯腰把卢文抱起来。

卢文搂着他脖子无助地哭嚎:“我哥死了怎么办,我哥死了怎么办啊!”

卢栩慢慢拍他后背,“不会的,一定会回来的。”

第54章乱斗入大牢

三叔伤了,三婶病了,奶奶病了。隔壁家三奶奶也病了,整个卢家村,观阳县都病了。

村子里一整天不见炊烟,除了呜咽听不见别的声音。

征兵第二天,河上又开始通船,卢栩搭谭石头船到县城买药,赶上船帮和裘家兄弟们在码头开战。

不出裘虎所料,征兵一结束,宋三就不药而愈,开始抢码头,抢地盘。

头一天因为裘家克制,官兵到得及时,两边草草结束,随后几天,小规模冲突不断。

卢栩生意做不下去,在家帮不上忙,每天憋着一肚子气帮梁山宝和谭石头处理麻烦,不想船帮变本加厉,他们落单的船眼看到观阳,被船帮几艘船围困掀翻。

船毁了不说,人还差点被淹死。

群情激奋,饶是梁山宝的好脾气也忍不下去,他把卢栩这狗头军师叫来一起商量,“忍,还是不忍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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