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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人刚出王府大门,没走两步,远远瞧见一行王府的下人走了过来,只因定西王府的下人有着同样的着装,男女的衣服也就仅有着细微的差别,着实好认。这城里也没人跟他们穿一样的衣服,一般人当然不会穿下人一样的衣服,寻常百姓和别的府第自然也不敢给自己的下人穿同样的衣服。就算是王府的下人,也好似比寻常百姓和别处的下人趾高气昂些。

待这一行人走近,便瞧见与那老嫂子描述的别无二致:四个轿夫抬着走的那定然是定西王妃了,前后各走着一个丫鬟。王妃着装很是平常,没有盛装,也没有打扮,不知平常就是个朴素的人,还是儿子丢了没心思收拾。不过从那轿子看来应当是个朴素的人——无篷无盖,也没有帷子,只是在两根杠上安了个坐椅而已,夏天常见,不似轿子里闷人。

辰远跟定西王其实有着几次来往,但王妃却也是头一次见,也就没有上前去打招呼,只停下来看了两眼。便又跟上前头带路的台墨,心里琢磨着一会儿回去问定西王妃,该如何开口,问些什么。走了两步失神间撞在了台墨的后背上,见台墨也停了下来,盯着定西王妃一行人,微微皱眉。

“怎么了墨墨。”辰远问道。

“嘶——没咋。”台墨像是想说什么,但又不知从何说起。

“咋了?看谁眼熟吗?没准你还有亲人。”顾明又摸摸台墨的小脑袋。

“那倒不是,师父。”台墨顿了顿,又道:“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,又说不上哪里怪。”

“这说了半天说了个球。”代二笑道。

“你能不能对你的师侄温柔点。”顾明道。

“我对头牌都不温柔。”代二一翻眼。

辰远和顾明闻言也是一翻眼。

“总之就是哪里没合适,感觉就是怪怪的。”台墨一挠头,又道:“不想了,先吃饭。”说罢又头里带路了。

正街快走到了头,拐进一条巷子,巷口就是那家豆花摊。果真像台墨说道那样好吃,顾明本不爱吃豆腐豆花之类的,也将一碗吃了个见底,汤都喝干净了。

“店家,几个钱。”顾明问道。

“七碗,一百四十文。”店家道。

“多少?一百多?”代二诧异道:“都够买一只烧鸡了。”吃的最多的代二自然是有些不乐意,谁吃的多谁结账,看着眼前摞的四个碗,一阵絮叨。

“明明可以直接去抢,非要摆个摊,莫不是看我面生宰我。”代二嘟囔道。

“不是的二师伯,前些年就是这个价了,要不我也不至于进这么多回城,就吃过一回了。”说罢咂了咂嘴又道:“其实我也能吃三四碗的。”

“要你多嘴!”代二一拍台墨脖子,又在桌上拍下一角碎银子。

“这味道,值这个价,比烧鸡香。”辰远笑道。

“还是这位客官说话中听,我这还叫抢钱?瞧见那正收摊的算命的了么?那才叫抢钱。跟我一起出的摊,这会儿挣了十两银子了。”摊主似是有些嫉妒。

“哦?他算得很准么?”辰远问道。

“谁知道,第一次见他。”摊主道。

“第一次见?他之前不在这儿?”辰远诧异道。

“像他们这种算命的都是走街串巷的,哪有固定摊位。正街肯定没他的位置,随便挑个人不少的地方,别占别人地界就行。”摊主道。

“半早上就能挣个十两银子,起一课至多百来文,就算有碰到富的,把打赏也给算上,这是来了多少算命的人。”顾明道。

“多啥啊,就一个。”摊主道。

“一个人就给十两银子!”代二惊道。

“城主夫人,自然不差钱。”摊主道。

“定西王妃?”三人同时道。

“是啊,不然谁一出手就给十两银子。”摊主边擦桌子边道。

“若非我今日不走运,说不定也能得夫人几两赏钱。”摊主又恨恨地道,说罢叹一口气,很是惋惜。

“哦?为何?”辰远问道。

“夫人来那会儿算命的去茅子么哪儿了,不在的。夫人便坐那卦摊前等着算命的,突然大声问什么味道这么香,那丫鬟说是我的豆花,夫人便让那丫鬟买去了一碗。”摊主道。

“怎么?夫人不爱吃?”辰远问。

“那不是,是那夹不住屎尿的这会儿恰好回来了,开始给夫人起课。”摊主脸上又有了恨恨地表情,接着道:“那厮不知说了什么好像吓到夫人了,夫人手里的碗没端稳,洒了出来。”

摊主停了停,又道:“幸亏夫人吃之前就用那算命摊的桌围子布遮住了腿,才没洒在衣裙上。夫人就继续听那厮说什么,也没再吃我豆花。”摊主道。

“我这么香的豆花是第一次见人没吃完剩下了,都怪那算命的,说的啥把夫人惊着了,夫人走的时候也满面愁容的。”摊主接着又道。

“夫人起的什么课?所问何事?”辰远问道。

“那谁知道,离的又不近,再说了,城主夫人,那算的肯定是大事,能拿个大喇叭喊着说么。”摊主似是把不满转移到了辰远几人头上。

“几位坐!四碗,好嘞!这就来。”辰远还想再问些什么,摊主已经去招呼来的客人了,自然不好耽误人家生意,便起身离开,朝已经收完了摊的算命先生走去。

“先生,起一课。”辰远一拱手,叫住算命先生道。

“不起啦,收摊喽,今天钱挣够喽。”算命先生头也不回。

“我这里还有十两。”辰远笑道。

摊主一回头,看看辰远几人,又回头收拾东西,道:“一百两也不挣喽,钱不是一天挣完滴,今个天该挣的都挣上喽,人不能贪滴。”

辰远笑笑,收回了手里的银子,还不死心地说道:“就问几句话,又不费时间。”

“今个天我是啥也不说喽,明个天吧,你想问啥了明个天找我来,我就在附近的几条街上呢。”算命的道。

“明天准备去哪条街上?”辰远问道。

“你找嘛,我也不知道我在哪条街上呢。”算命的道,说罢“带湫”一声,赶着小驴车离开了。

四人晃晃悠悠回了王府,台墨一路跟顾明介绍着这临泽城里的事物,代二一会儿就没影了,一会儿又回来了,每条巷子都要钻进去看一下,时而面带喜色。只有辰远低着头走了一路,若有所思。

“给夫人请安。”辰远朝定西王妃一行礼。

回来之后让他们三人在屋里候着,辰远独自一人来到了王妃的院落。

“免礼,青儿,看坐。”王妃冲辰远一摆手,对着身旁的丫鬟道。

“你就是云儿一口一个哥哥的那孩子吧?”王妃问道。

“是,虚长几岁,承蒙小王爷青睐。”辰远道。

“我那孩儿性子又直又傲,能服服帖帖喊你一声哥哥,你定有什么过人之处。”王妃点头道。

辰远笑笑,不好意思地抠了抠眉毛,并未再接话。

短暂的沉默,王妃问道:“你来,是有事吧?”

辰远闻言点头,道:“是有事儿想问问夫人。”

“是为了我那孩儿吧?”王妃说着便泫然欲泣。

“是,夫人,您是昨日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,我来就是想听您说说见他时的情形,有什么不正常的,看能不能对找到小云有点帮助。”辰远道。

王妃抹了抹红着的眼眶,点点头。

“昨日夫人去看小云时,小云全程都在昏睡吗?”辰远问道。

“全程都在昏睡。”王妃答道。

“夫人一行几人去的?进屋的都有谁?”辰远问道。

“四个轿夫,三个丫鬟,还有管家。”顿了顿又道:“还有小云的两个丫鬟,也进屋了。”

“四个轿夫也进屋了?”辰远问道。

“自然进屋了。”王妃道。

“轿夫为什么进屋,不应该在院里落轿后就原地候着吗?就算昨日下雨,候在屋檐下就行了啊。”辰远问道。

“我腿伤了,走不得路。”王妃道。

“夫人腿怎么了?”辰远问道。

王妃未作答,那叫做青儿的丫鬟却道:“前几日听说小王爷中毒了,不解毒便活不过七八天。夫人听完,急急忙往外跑,刚跑出门便眼前一黑栽倒了,从台阶上滚落了下去,跌伤了腿。”

王妃的眼泪下来了,也有了抽泣的声音,想起自己的儿子身中剧毒,毒还没解又失踪了不知死活,当娘的难有不落泪的。

“也有四五日了,夫人的腿好些了吗?”辰远适时关切道。

“还是不能落地,稍使劲便疼。不过大夫看了,筋骨无大碍,缓缓就好。”王妃缓缓道。

“那便好。难怪轿夫也要进屋呢,得把您抬到床前。”辰远道。

“下人们进了屋之后便一直陪在您身边吗?”辰远问道。

“我给孩子擦了把脸,完了想跟孩子说两句话,就让下人去门口候着了。”王妃道。

“然后呢?再有人进屋吗?”辰远问。

王妃摇摇头,道:“我跟我孩儿说完话之后,就叫四个轿夫进来,将我抬了出去。然后因为下着雨,我便让丫鬟赶紧关了房门,我走之前便再也没见有任何人进去了。”

“行吧。”辰远道,又想了片刻,好像是再没有什么可问的了,便起身一致歉:“夫人,多有打扰了,您缓着。”

“没什么打扰的,有什么想到的,随时来找我,只要能找到我的孩子。”夫人又道。

辰远转身离去,临出门,忽然想起什么,回头问道:“夫人,冒昧一问,听闻您今早出去算卦,也是为了小王爷的事吗?”

王妃听完,眼眶又红了:“自然是了。”刚说完竟直接哭出了声。

“这……算命先生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吗?”辰远问。

“那先生胡说八道,竟然说,小王爷是让鬼抓走的,找不到了。”那个叫青儿的丫鬟说道。

“就这,夫人居然还给那骗子十两银子,说是让再想想看有没有什么破解之法,那人就是个骗子,世上哪来的鬼。”青儿又说道。

“别说了!”王妃突然大叫道。

“你们年纪轻轻的,就别在这里信口雌黄了!可以不信,但不可不敬!”王妃依旧高声喊道,末了失魂落魄地扭头回里屋,一路似是在自言自语,声音细不可闻。可辰远是什么耳力,分明听到王妃在说:“有的!有的!我见过!有的!就在这府里!在这府里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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